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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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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文並不動怒,神色冷硬一如冰雕:“淩氏少帥雖然雷厲風行,但還未曾聽說有傷及無辜之舉……你畢竟和他師出同門,他要的人也只是我,如果得到我的人頭,應該不會……”

他話還沒說完,林皓夜已經一把抓住他手腕,用力之大幾乎留下五個青紫指印。

“所以,要是真到了那一步,你就準備去淩氏自投羅網?”

林皓夜咬牙切齒:“我告訴你,以後這個念頭你想都不準想!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沒我的許可不準你自己找死!聽清楚了沒?!”

她肌肉抽搐,表情近乎猙獰。只是在殷文看來,這猙獰也是類似於小貓崽發怒的張牙舞爪,毫無威懾力。

所以說,世間一物克一物果然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我知道了。”

他淡淡一笑,眼裏透出自己也沒察覺的寵溺意味。

他的回答並不真心,林皓夜一聽便知。只是這一笑實在過於驚艷,宛如破冰而出的清冷星輝,看得她心口一噎,什麽話都說不出。

好吧好吧,世間一物克一物,她認了!

林皓夜長嘆一聲,剛想說些什麽,殷文忽然微變了臉色,用力拉過她擋在身後。

她站在他背後,眼前只有那一襲黑色長衫,耳聽到殷文冷冷開口:“淩氏少帥座下,就只有暗箭傷人的宵小之輩嗎?”

四野一片寂靜,唯有他的聲音遠遠傳出,如有實質一般,碰撞到巖壁後微微激起回蕩聲。

過了一會兒,一個男人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帶著刻骨的冷誚譏嘲:“兩位真是好興致,在這種地方還有閑心卿卿我我,難不成想做一對同命鴛鴦?”

這聲音聽著十分耳熟。林皓夜從殷文背後探出頭去,見不遠處的巨石上坐著一個身穿黑風衣的男人,有著碧綠眸色和淡金長發,臉頰上殘留著幾道細細疤痕,卻並不影響他的英俊逼人。

果然是那個叫做雷納德的男人!

林皓夜哼了一聲,站到殷文身邊:“淩氏的規矩就只有這樣了嗎?就算要留客也應由淩氏少帥親自出面,什麽時候輪到你這樣的小角色出場了?”

她記恨這人兩度設下陷阱,還出言不遜,所以話裏帶上了顯而易見的譏嘲意味,擺明不把他放在眼裏。

雷納德果然臉色一沈,仍強硬著語氣:“林小姐是少帥的座上貴賓,我們自然不敢冒犯。不過這家夥卻是淩氏要犯,淩氏重地,怎能由他要來便來,要走便走!”

這個理由……未免太牽強了。

你剛才操控金蠶發動陣法,對付的人可是我!

林皓夜眉鋒一銳,剛想反駁,雷納德忽然收斂了傲氣,從巨石上一躍而下,垂首肅容:“清華小姐。”

她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去瞧殷文。後者神色沈靜如水,沒有任何表示,只是眼底爆出一絲微弱亮光。

林皓夜深吸一口氣,回眸看去,穆清華雙手捧著一個黑沈沈的烏木匣子走到近前,臉上如罩寒霜,語調也嚴厲如浸過冰水:“雷納德,林皓夜小姐是總裁閣下的貴客,你屢次冒犯,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雷納德顯然不服氣,還欲辯解:“我當然知道林小姐跟少帥的淵源,可是這個男人是淩氏要犯,我理當交由少帥處置。”

林皓夜瞟了穆清華一眼,那意思是這家夥是你們的人,你自己看著辦吧。

穆清華面色鐵青,厲聲道:“總裁閣下適才傳下命令:從即日起,殷文與淩氏的恩怨一筆勾銷,任何人都不得再對他尋仇!”

這句話說出,林皓夜早有預料倒罷了,殷文和雷納德卻同時變了臉色,前者若有所思,後者已經叫了出來:“這怎麽可能!”

“……若有懷疑,你可以直接質詢總裁閣下。”

穆清華神色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林皓夜暗暗尋思,雖然她一向討厭官大一級壓死人,不過聽穆清華口口聲聲用淩氏少帥壓制這個破了相的家夥,感覺還挺解氣的。

知道她不可能假傳淩氏少帥的命令,雷納德臉上一陣陰晴不定,終於還是什麽都沒說,頭也不回地向會館方向而去。

一時間空地上只剩下他們三個,氣氛仿佛膠著住了,無比詭異安靜。

穆清華一直靜靜凝註殷文,眸光閃動,似是有萬千話語想說,卻不知要如何開口。

殷文略側過頭避開她的視線,半邊面頰隱在山石陰影裏,瞧不出神情如何。

林皓夜實在受不了穆清華幾乎能將石頭燒穿的灼燙目光,上前一步擋在殷文身前,微笑道:“穆小姐特意趕來,不知有何貴幹?”

穆清華像是剛回過神來,不覺微微苦笑。她上前兩步,將手上捧著的烏木匣子遞到林皓夜面前:“適才林小姐走得快,少帥一時忘記還有一個重要問題未曾向林小姐請教。”

請教……問題?

淩氏少帥權傾天下,還有什麽問題需要向她請教?淩昊天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林皓夜狐疑地打開匣子,發現裏面是一卷箋紙,隱隱有墨跡透出紙背。

淩昊天送給她一幅字?

她越發奇怪,拿出來一瞧,原來是一首七言絕句:“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筆鋒雄健有力,頗似顏體楷書,而轉折清峻,又得右軍三昧。

王昌齡的《芙蓉樓送辛漸》?

這是……什麽意思?

林皓夜尋思了一會兒,恍然明白過來,對穆清華道:“勞煩回去轉告淩少帥——別來無恙。”

她這話說的沒頭沒腦,穆清華不明白她的意思,一時面露茫然。

林皓夜看出她的疑惑,微微一笑:“你照實轉告,淩少帥自然明白是什麽意思。”

她既然這樣說,穆清華也不好多問,於是收了紙箋,目光最後在殷文身上打轉一圈,轉身默默離去。

還好……沒有上次那種兩兩相視、無語凝噎,要不然她真沒把握不會當場發作出來。

林皓夜呼出一口氣,斜眼瞟瞟殷文,調侃道:“你心上人走了,不去追嗎?”

殷文沒有理會她的揶揄,反倒調頭直直盯視她雙眼:“你答應了淩氏少帥什麽條件,他才會下達這樣的命令?”

林皓夜一直知道他很敏銳,但現在才發現這家夥的敏銳遠超出自己想象,僅憑淩氏少帥的一道命令就能猜出自己和他達成了某種協議。

告訴他實情?

下場估計是被他的冰寒氣勢給直接凍成內傷吧?

林皓夜轉轉眼珠,聰明地選擇了回避:“我餓了,先找地方吃點東西吧。”

殷文顯然很不滿她這樣轉移話題,然而林皓夜忽閃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和他保持對視,笑容要多甜美有多甜美。

即便再冷硬的人也無法對那樣的笑容無動於衷,何況殷文只是面冷心軟。這樣僵持了約莫半分鐘,他終於嘆息一聲,首先讓步:“你想去哪吃?”

林皓夜做菜手藝一流,以致於把家裏三只寵物的胃口都餵刁了。不過她自己對菜色的要求並不高,隨便一份雞扒飯就能打發了。

“日式照燒雞扒飯,師姐請慢用。”

荊玥從廚房裏端上來一個白瓷盤子,熱騰騰的食物香氣讓餓了一上午加精力透支的林皓夜連謝謝都來不及說,抓起勺子就把米飯往嘴裏送。

“慢點吃,不然會胃痛。”

高舒羽在旁邊倒了杯蜂蜜柚子茶遞給她,林皓夜接過,一口喝掉大半杯,繼續與食物奮鬥。

二十分鐘前他們驅車來到明河酒吧,剛一進門就把正在準備晚上營業的荊玥和高舒羽驚呆在了原地——

這兩人怎麽會湊到一起?

然而林皓夜沒心思跟他倆解釋那麽多,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有氣無力道:“阿玥,有沒有吃的?我快餓死了!”

所謂吃飯皇帝大,在她吃飽之前,誰都別想從她嘴裏撬出一個字!

荊玥驚怔的視線在她和殷文身上逡巡三個來回,終於反應過來,一邊一疊連聲地叫著“有有有”,一邊小跑進廚房去給她準備吃的。

鑒於林皓夜一張嘴只顧著吃東西沒工夫解答他們的疑惑,於是兩個人四雙眼睛齊齊落到殷文身上。

之前在明河酒吧打工過一個月,殷文跟這兩個人也算很熟悉,知道他們是靠得住的人,於是斟酌了一下,把整件事的原委緩緩道來。

於是乎,荊玥和高舒羽再度驚怔在了當場。

好半天荊玥才從震驚中恢覆過來,擦了把頭上冷汗:乖乖,這二十分鐘裏聽到的震撼性新聞可真多,先是殷文這家夥原來是索菲爾高管,還指揮了半年前震驚舉世的金新月之戰;接著這家夥被淩氏和索菲爾追殺,所以連著兩個月不見人影。

然而所有這些加起來,還比不上一條有震撼力——

“你說什麽?!”

荊玥瞪大眼睛,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你是說……那個淩氏總裁…淩昊天,居然也是劍聖門下?!”

“這……這怎麽可能!”

那個全球第一的淩氏集團總裁,征天軍團最高統帥,掌握了半個世界財富和權勢的年輕人,竟然……也是出身劍聖一門?!

所謂九天驚雷也不過如此!

林皓夜雖然一直埋頭苦吃,耳朵可沒閑著,荊玥和高舒羽震驚的反應全都被她聽見,不覺微微苦笑。

她完全理解他們倆為何吃驚,事實上當她自己初聽到這個消息時,也是大吃一驚。

淩氏總裁名震寰宇,然而他的出身一直被作為絕密隱瞞,即使在知道劍聖一門存在的修行者中,知情者也不過寥寥數人。

一直監視著淩氏行動的索菲爾總裁姐妹自然包括其中,除此之外,也只有身為同門的林皓夜了。

“……淩氏少帥十六歲拜入劍聖門下,二十三歲叛出門墻。雪萊師傅因為他大受刺激,自此回轉山門,鮮少下清涼臺一步——除了三年前受好友之邀赴美,然後陰差陽錯地把我撿了回去。”

林皓夜終於吃完,拿起餐巾擦擦嘴,把碗碟推到一邊。

荊玥已經完全聽呆了,額上冷汗擦了流,流了再擦:“乖乖,淩氏集團的總裁居然是劍聖一門棄徒……棄徒都已經這樣了,真不愧是劍聖一門啊!”

林皓夜擡起一只手掌搖了搖:“聽清楚了,是他自己叛出門墻,不是被逐出師門!”

荊玥像一個勤學好問的好學生一樣眨巴著眼睛問道:“這兩者有什麽區別啊?”

“他不是被掃地出門,而是憑自己的本事能耐‘叛’出門墻的!從始至終雪萊師傅都沒有正式將他逐出師門過,所以只要他願意,他隨時可以重新拜回山門。”

林皓夜說到最後一句時,已經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被她的解釋雷到無以覆加,荊玥出現了暫時性語言功能紊亂,只能求助地望向高舒羽。

高舒羽眉頭擰成一個疙瘩:“怎麽會這樣?劍聖前輩怎麽能如此縱容淩昊天?”

林皓夜聳聳肩:“沒辦法,淩昊天天縱奇才,在短短三年內就修成劍聖一門至高絕技。除此之外,他更精通韜略,不止將淩氏規模擴展到今天這個地步,更在原先淩氏安防部的基礎上創建了征天軍團,其威名甚至遠播各國政府軍。”

她頓了幾秒鐘,忽而輕輕嘆了口氣:“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雪萊師傅才會不滿他的行為,認為他這種以殺止殺的行為方式與劍聖一門‘守世鎮孽’的理念不符,要求他停止創建軍團的做法。只是淩昊天生性驕傲,無論如何都不肯,並且跟雪萊師傅說‘力量本身沒有對錯,只在於使用者心術如何’。兩廂爭執不下,淩昊天最終說既然劍聖一門容不下自己的理念,那他只能離開,於是叛出了劍聖門墻。”

荊玥聽得說不出話來。他出身道術世家,家族中長幼輩分排序分明,平日裏見到師長都是恭恭敬敬,這樣離經叛道的言行用“欺師滅祖”來形容都不過分,簡直是大逆不道,他連想都不敢想!

好半天,他才結結巴巴擠出一句:“你這個師兄真是相當厲害啊!”

我也這麽覺得——這是林皓夜腹誹的心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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